【文缘】鸟窝

老魏是在无意中发现那个鸟窝的。那天，他正扫着院子，忽听得身边扑哧一声，吓了一跳，定神一看，一只鸟嗖地飞远了。灰不伦敦的，不是麻雀，比麻雀稍大些，老魏不知道是只什么鸟，但却很熟悉，时常一大群在院子里那棵广玉兰的枝上嬉戏、鸣叫，尖尖的黄色的小嘴，叫声悠扬动听，老魏常常站在檐下瞅半天、听半天，有了它们仿佛这院子里的空气轻快了许多。可这只鸟是从身边的桔子树中惊飞的，树上挂满金黄的桔子，老魏舍不得吃，想等老伴和儿子一家回来才摘，那样才新鲜。老魏怀疑那鸟在偷吃桔子，于是丢下扫把，凑过去看。嘿，浓密的枝叶间，架着一只编织精细的鸟窝，碗大的，里面偎着三只小鸟，翅膀上已长出稀疏的绒毛，身子却还是赤裸的，憨态可掬，听见动静，都伸长脖子，唧唧地朝老魏叫。老魏心里一下子涌出许多怜爱来，用手摸了摸，站在那里看了许久。　　 自打老伴去省城带孙子，小儿癫痫会有哪些危害家里就剩了老魏。说来也巧，老伴退休不到一个月，孙子就呱呱落地。本来可以和亲家母轮换着带，亲家母心脏不好，孙子闹夜闹得厉害，带了没几天，差点没把老命搭上。儿子看着心疼，说干脆请保姆吧！老伴不答应，朝儿子嚷，现在骗子多，要是把孩子拐走了，那才真要了我们老命。再说，你们那点工资，还要还房贷，找保姆不要钱啊？！于是，带孙子的重任自然落在了老伴身上。老伴高兴，悄悄对老魏说，孩子大了，肯定对我亲！　　 可老魏还得上班，只能偶尔去趟省城。即使老魏退休了，长期呆在那儿也不可能——房子小，容不下许多人。再说老魏家独门独院，没人照看，也不放心。尽管这些年，为了供儿子上学、结婚、买房，家里也没几件值钱的东西了，但毕竟是个窝，辛辛苦苦经营起来不容易，防患于未然总是应当的。还有院里那些果木，也离不开人看护。　　 独守空房的日子不好受，对于长期依赖老伴的老魏来说，每一天都是煎熬。下班回来，没有一句问候和唠叨，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，晚上睡觉被窝里冰冷又空荡。生活变得很简单，每天烧上两瓶开水，一瓶留着喝，一瓶洗漱用。面条成了主食，放进几根青菜，或一个鸡蛋，方便快捷，省心省力。先前，老魏不愿在外面吃饭，觉得地沟油防不胜防，喝酒也是个负担，醉一回，人就像死了一回。但现在他奢望有人邀请去酒店，醉醺醺地回到家，不忘打电话给老伴，语无伦次，东一句西一句瞎扯，老伴一听就来气，又喝多了吧？老魏嘿嘿干笑，就汇报是谁请客的，哪些人参加了，喝了几瓶酒……没完没了。老伴急了，电话不要钱啊？挂了。老魏盯着哑了的电话机，嘿嘿，越笑越干。他老想，当年为了结束夫妻分居的生活，依依不舍地从部队转业回来，没料到，老了老了居然又分居了。　　 老魏常常趁老鸟不在，去看窝里的那些小鸟。那些小鸟睁开眼睛后，开始对老魏很警觉，有点惊慌失措的样子，就像老魏那次抱孙子，孙子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，继而哇哇大哭。后来日子久了，小鸟渐渐习惯了，任凭老魏撩拨抚摸，温顺可爱，一个个抖动着毛茸茸的身子，异常快活。老魏呵呵笑，真乖，鸟通人性啊！　　 老魏经常弄些吃的，摆放在桔子树下，他躲在家里，看着老鸟不停地飞下来啄食。老鸟有时也会捣蛋，啄开桔子皮，把里面的瓤瓣一下一下地吃光，剩下一个个空壳挂在树枝上，一摇一晃的。老魏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，吃就吃呗，不就是几个桔子嘛。过了一段时间，那些小鸟渐渐羽翼丰满了，老魏竟然有些紧张，他知道与小鸟分别的日子不远了。有一天，老魏回家去看那些小鸟时，果然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鸟窝，老魏愣怔着，盯了很久。　　 随后的日子，老魏习惯地拿着马扎，坐在门前，朝天上张望。偶见几只鸟儿向南飞去，慢慢消失在天际。冬日的阳光渐渐减了温度，寒风不时地刮，天空中除了飘忽的云彩，很后什么都寻不见了。　　 转眼春节临近。儿子在电话里问，老爸，准备了哪些好吃的啊？馋死我了。老伴接过电话叮嘱，别忘了买挂鞭接孙子啊！老魏忙起来，咚、咚，他能听到年的步子一下一下的撵着他，忙起来的老魏身子竟然比平常轻快许多。　　 往年过年，鸡鱼肉蛋、烟酒果糖等等，都是老伴一手筹办，就连给亲戚六眷孩子的压岁钱，都是老伴提前用红包装好的。老伴不让老魏插手，嫌碍事。老魏只有给亲戚端茶递烟，放开酒量陪着喝酒的份。现在这些担子全都压在了老魏肩上，他要一件一件地努力去办好。　　 老魏怕记性不好，就将要准备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记在纸上，然后一趟趟去买。转了商场，再转菜市场，转得晕头转向的。那些商贩，似乎摸透了老魏的心，无论买什么，都是一口价，丝毫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。不过，他不计较，钱给得爽快。　　 东西备齐后，老魏松了一口气。接下来是大扫除。院子扫起来容易，关键是屋里。老魏计划先擦窗户，再擦厅里的吊灯，然后清理地面，楼上楼下用两天时间完成。擦吊灯时，吊灯很大，有个死角，踮了几次脚，怎么也够不着，累得气喘吁吁。于是，他在凳子上加了一个小凳子，擦着擦着，脚下的凳子晃起来，一阵心慌，还没来得及喊不好，就听哗啦一声，摔了下来。老魏眼冒金星，躺了半天才扶着凳子爬起来，手上、脸上都擦破了皮，鲜血直流，疼痛难忍。尽管如此，老魏还是很庆幸，要是摔死了，估计都没人发现。　　 老魏想起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，有只小鸟从鸟窝里落到地上，浑身淋得透湿，抖抖索索地挣扎，眼里满是恐惧，老鸟撕心裂肺地围着叫，老魏心疼极了，捧回小鸟，拿干毛巾擦了又擦，从头到脚哈了一遍热气，才放回鸟窝。　　 人老了，反应还不如小鸟灵活。老魏苦笑。屋里静得可怕，老魏听到自己呼哧呼哧地喘气，伤口上的血仍在不住地流。他一瘸一瘸地走到水龙头旁，撩起水清洗伤口。接着拿来紫药水，小心地擦拭。手上伤处，涂上紫药水，一会儿就止住了血。但脸上却肿了起来，用手一摸，像一个元宵粘在上面。老魏心中咯噔一下，老伴和孩子们几天后就要回来，叫他们看到，遭笑话不说，可就给老伴心里添堵了。　　 热敷、冷敷，老魏使尽了浑身解数，肿块很难短时间消除。单位同事调侃，老魏，老伴不在家，莫不是调戏良家妇女，被人揍了？老魏有苦难言，握着脸笑骂，调戏你家小姨子了，才晓得呀。　　 回到家，赶紧对着镜子看，那脸像是和他作对似的，肿块周围竟然出现了青斑，越看越来气，恨不得将镜子砸个稀烂。到了农历二十二，老伴来了电话，儿子买到了后天的车票。在网上买的，熬了整整一宿。　　 放下电话，老魏瘫在沙发上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烦恼，心如乱麻。短短两天，脸无论如何是好不起来的。脑子转了半天，也没个主意。只得心一横，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，出门去买摇篮，孙子回来没有摇篮睡可不行。出门前，他特意戴上口罩，遮住了脸上那个肿块。　　 老伴和孩子们回来那天，尽管老魏脸上的肿块已消了许多，他们还是一眼瞧见了。老伴眼神戳在老魏的脸上，惊得嘴巴合不拢，老天爷，你怎么弄成这样啊！说罢，手便伸了过来，让我看看。老魏用手挡了一下，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哽了好一会，差点把眼泪哽出来。儿子见状，也焦急地问，老爸，出什么事？老魏摇摇头，苦笑道，夜里小便时，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。说完这话，他飞快地瞥了老伴一眼，像做贼似的。　　 真是的。大家异口同声地埋怨。老魏如释重负。忙抱过孙子，使劲朝小脸蛋亲了一口。安徽治癫痫公立医院　　 家里一下子被欢声笑语塞得满满。老魏有种久违的幸福感，他边滔滔不绝地向老伴汇报年货准备情况，边拿出瓜子果糖摆放在儿子和媳妇面前。可是老伴的目光仍在他脸上晃动，老魏左闪右躲，竭力避开那刺眼的光芒。　　 好一会，老伴深深叹口气，收回了眼光。端起孙子朝痰盂里撒了一泡尿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，夸孙子真乖，然后，将孙子放到老魏怀里，一声不响地去了厨房。儿子和媳妇坐在沙发上，乐滋滋地嗑着瓜子，各自拨弄手机。趁这当儿，老魏抱着孙子，凑到儿子身边问，单位效益怎样？　　 儿子低头看手机，还可以吧！　　 那……奖金不少吧？老魏嘿嘿笑着。　　 儿子抬起头，扫了一眼老魏，老爸，打探这些干嘛？真俗气。仿佛一瓢冷水，浇得老魏心凉半截。倒是媳妇悄悄朝老魏伸出两个手指。　　 两千？两万？还是……老魏心里嘀咕着，没有再问。抱着孙子去了院子。　　 院子里并没有被屋里的热闹所感染，寒风抽打后的果木，有的露着光秃秃的枝丫，有的耷拉着叶子，无精打采的。老魏寻找半天，也没找出让孙子感兴趣的东西。于是，便带孙子看鸟窝。老魏说，这里原来住着三只小鸟，它们的爸爸妈妈很辛苦，一口一口地喂养它们，现在长大了，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。不过，它们还会飞回来的，这是它们的家……话没说完，孙子嘴巴一撇，哇哇哭起来。　　 听到哭声，儿子和媳妇风风火火跑出屋，老魏边哄孙子边尴尬地说，没事没事，带他看鸟窝呢！　　 儿子没好气，破鸟窝有什么好看的！　　 老魏怔了一下，想说什么，可是话长了枝杈，卡在喉咙里。　　 不知不觉，到了大年三十。老魏的伤势基本痊愈，脸上只有淡淡的创痕。晚上，老伴烧了一桌子菜，一家人围在桌旁，把酒言欢。添了孙子，这年味愈加浓厚了。趁着酒兴，老魏掏出两个红包，一个塞进孙子的襁褓里，孙子睡得正香，小嘴巴一撅一撅的，老魏看着陶醉。儿子打趣地问，老爸，还有一个红包应当给我吧？老魏白了儿子一眼，想得美，我等着你发红包给我呢！说罢，将红包递到老伴面前。老伴楞着，老魏说，你带孙子辛苦，奖励你的。　　 吃罢饭，轮到洗碗，儿子说，除老妈以外，我们三人抓阄，谁抓到谁洗。老魏不愿意，眼睛瞪着儿子，就你满肚子花花肠子，你们就不应该主动一点？老魏说的你们，媳妇听懂了，忙站起身，儿子扯住媳妇衣角，说，老爸，您不讲道理了。几天来，碗都是我们洗的。言下之意，应当轮到老魏。老魏鄂州哪里治青少年癫痫拗不过，抓阄就抓阄。可是老魏手气不好，被他抓到了。看着老魏怏怏走进厨房，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。这时，老伴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忙乐颠颠地跟了进去，一把夺过老魏手中洗碗布，边洗碗边说，真稀奇，脸撞到门框上，手也撞到门框上了。老魏一惊，什么都逃不脱老伴的眼睛啊！于是讪笑道，好了，早好了。说罢，将手伸给老伴看。　　 年夜饭刚过，县城像炸开了锅，鞭炮、花炮齐鸣，惊天动地，声声不绝。有漆黑的天空衬托，五颜六色的礼花，更加斑斓绚丽，令人兴奋不已。老魏站在门前，目光从天空落下时，正好落在那棵桔子树上，心中那根柔软的弦，禁不住拨动了几下。天气冷了，他不知那些鸟儿现在何方？　　 当时针指向二十点的时候，屋里的电视也热闹起来——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！老伴瞧见后，大声招呼着。外面礼花渐渐稀少，一家人意犹未尽地回到屋里，围坐在电视机旁。茶几上摆满了点心，茶水泡得正浓。晚会先是歌舞、相声，接着是小品，演的是楼上楼下邻居间发生的故事。看着看着，儿子说，没有赵本山登场，心中感觉缺点什么。于是，建议边看电视，边打扑克。老魏积极响应，附和说，这个主意好，两不误，乐在其中。　　 打扑克前，儿子定了规矩，谁输了，脸上贴纸条。老魏赞同，觉得自己牌技比老伴要高个档次。心想，等着看老伴笑话了。可是打到新年快要到来时，老魏脸上贴满了纸条，只露眼睛和左乙拉西坦治疗癫痫的副作用有哪些嘴巴在动，像个圣诞老人。他感到奇怪，每次轮他出牌时，炸弹满天飞，让他无法招架，而当老伴出牌，儿子和媳妇全都哑了火，真是邪门，好像串通好的。然而，不管老魏怎么想，打牌到此结束，大家忙着去院子放鞭炮，迎接新年到来。　　 放完鞭炮，春节联欢晚会也结束了。关闭电视机后，一切安静下来。一家人匆匆洗漱，赶紧睡觉。老魏从儿子面前经过时，看见儿子一脸坏笑。他知道儿子笑什么，朝儿子嚷，早上不准睡懒觉，抓紧去拜年。　　 初一那天晚饭间，儿子陪老魏喝酒时，顺便说了启程时间——准备初六走。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，话音刚坠下，老魏心中咯噔一声，手中酒杯在桌面与嘴巴间凝固了。他翻眼瞧老伴，眼神带着靶子，一下又一下，掏得老伴心慌。老伴急忙躲开老魏眼神，用筷子夹上烫菜，放进火锅说，瞧我干啥，我脸上也没刻“走”字。老魏收回眼神，无语，举手将一杯酒喝了下去，感觉从喉咙一直辣到肚子里。　　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，大家默默吃着，或轻或重地发出啧啧声。老魏又自喝一杯。然后，点燃一支烟，深吸一口，看着慢慢腾起的烟雾说，能不能……过了元宵才走啊？声音从嗓眼里扯出来，如锯齿。　　 这话像是对儿子说的，又像不是。儿子睁大眼看老魏，觉得意外，这可不是老爸性格。老爸常说，做个男子汉，要吐口唾沫砸个坑。还教导他养成雷厉风行的好习惯。于是提醒道，老爸，初七上班您不晓得啊？　　 老魏脸上扯出一丝笑，这要你提醒？！他掐灭烟头，凑近儿子，手搭在儿子肩膀上，近乎哀求道，跟领导说说，家中有事。　　 儿子扑哧一声，乐了，感觉老爸忽地滑稽起来，变得天真可爱。有事？没特殊理由，领导能答应吗？再说，影响年度奖金呢。　　 老魏不吱声，手从儿子肩膀滑落下来，掉头望窗外。淡淡的暮色中，纷纷扬扬的雪花悄然飞舞，大朵大朵的花瓣，洁白如絮，洒落在窗外的墙头上，不一会儿堆积起来，映出一片片清白的光彩。老魏精神为之一振，像是看到了漫天飞舞的救星，禁不住一阵窃喜。他转脸得意地扫了儿子一眼，想着到时交通不畅，看你怎么走。儿子看到下雪，显得心神不宁了，忙掏手机，查看初六天气。没关系，没关系，初五转晴呢！儿子边看边兴奋地说。老魏听着别扭，鼻子哼了一下道，天晴天阴，只有天晓得。儿子不服气，说，老爸，相信点科学好不好。老魏顿时恼火，回了一句，相信科学？地震怎么预测不了呢？　　 儿子双手一摊。　　 一夜之间，雪越积越厚，外面一片银白世界。早晨起来，老魏心情舒畅地开门铲雪，想着开辟一条通道，好让人来人往。走到院子的时候，他惊呆了，桔子树被雪压断好多枝丫，鸟窝不见了。老魏心灰下来。没窝了，鸟还会飞回来吗？他呆在那里，自言自语。　　 话被儿子听见了，儿子打着哈哈说，老爸，您真土，鸟儿窝后，就成年了，具备独立生活能力，怎会回到原来窝里呢！　　 儿子学生物的，对于儿子的话，老魏无可置疑，心头一阵酸楚。　　 到了初五，雪止了。阳光从云缝中透出来，很快将浮云驱散。积雪在慢慢融化，屋檐下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声响。老魏听着心烦。不过，对于儿子的敬业精神，老魏深感欣慰，觉得多年的心血没白费。几天来，老魏在儿子走留问题上，始终这么矛盾着。　　 初六那天，老魏把一家人送到车站。分别时，老伴叮嘱他，少喝酒啊。这多天，我一直琢磨，你的伤，八成是酒后跌的。　　 老魏摇摇头，嘿嘿笑，说，就别瞎琢磨了。　　 儿子紧紧抱住老魏，老爸，保重啊！儿子一定会挣钱买套大房子，等您退休后，接您过去住。　　 老魏有些激动，眼睛潮湿起来，喃喃地说，我老了，落叶终究要归根。只要你们过得好，我就高兴。　　 ……　　 家里又变得空旷和冷寂了。转眼冬去春来，万物复苏，院子里又开始绿了。有天，老魏听见鸟鸣，忙跑到院子看，还是那群熟悉的鸟儿，在枝头跳跃，唱着动听的歌。鸟儿回来了！鸟儿回来了！老魏高兴得像个孩子。 共 5785 字 2 页 首页12下一页尾页 转到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