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岁之前,我没有坐过火车,当时羡慕得要命,总觉得坐在墨绿色的车厢里任意驰骋,是一件很神气很骄傲的事情,不免偷偷地想,有一天我也要坐上火车去我想去的地方,尽管那个地方很遥远很陌生又几近模糊,那我也不怕,只要能坐上火车,就说明我长大了。大人是有主见的,即使迷失了想去的地方,也会找到回家的路。
在十三岁那年,春节将至,妈妈把我和姐叫到跟前,拽拽衣襟,拍拍灰尘,郑重地对我们说,“你俩也长大了,总该出去见见世面,要不下半年上高中也要来回跑。”模糊的感觉,妈妈是有重要的话还没说。果然,一声叹息之后又接着说:“去看看你们的大伯吧,这些年了,也该认认门了,你俩毕竟是老赵家的人。”我的心一沉,姐也显得很迷茫。相见还是不见?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心结,我不知道妈妈为何会有这样的打算?
毕竟我们还小,母命难违。妈妈递给姐五元钱,那时去往县城的火车票才七角钱,也就是我们俩往返才两元八角。姐比我年长俩岁,虽说长得比我小,但做事心里有数,家里有什么跑腿学舌买油盐酱醋之类的事都是姐去做,妈妈常说我心大,把自己经管好就不差啥了,我也懒得争抢,就知道没心没肺地玩耍。偷着掰掰手指算一下,还剩两元两角。县城一定有很多好东西,也不知道姐怎样安排这两元两角钱。妈妈把详细的地址告诉了姐姐,并让姐领着我。
这是一场梦寐以求的出行,只是有些压抑与沉重。妈妈把我俩送到车站,没有过多的嘱咐,妈妈也显得异常沉默,可能她觉得我们俩能胜任这件事情。火车缓缓地开来,是无数遍看到的样子,墨绿的车厢,永远充满诱惑力的窗口。转眼,我就被*一次坐上火车的欣喜而包围,姐郑重其事地拉着我,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。出于淘气和好奇,我急不可待地用哈气吹开玻璃窗上刷白的霜,想看看我的小镇在火车上看是什么样子,在那个小小的圆洞里延伸的小路上,我只看到了妈妈形单影只的背影,回家的路并不远,妈走得极其缓慢。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,喉咙像塞满了棉花,有些堵得慌。
......
说起我的身世,一言难尽。在小镇的一个村庄,妈妈生下了姐姐和我。妈妈本是辽宁人,经亲戚介绍嫁给了老实巴交、心灵手巧的黑龙江的爸爸。爸爸和爷爷生活在一起,里里外外的活都做得像样,妈妈在姥姥家是老姑娘,也不会做什么,自从我们姐妹俩出生,就精心地照顾一家人的起居生活,日子殷实平和,幸福安康。这样的日子没走出多远,不幸降临了。爸爸得了尿毒症,没多久就撒手人寰。当时姐五岁,我三岁,还不懂得悲伤,可是妈妈却承受了三个人的痛。爷爷被大伯接到了县城并变卖了家里杂物房屋,从此没有音信往来。妈领着我们俩举目无亲,又无主意。姥姥姥爷早已过世,回老家也无意义了。后来,经村里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爸爸,无可选择。我们有了归处,所幸的是,除了贫穷,父亲是个善良的人。
关于我的生父,妈妈虽然不常提起,但只言片语的陈年旧事,足以证明她的怀念。爷爷与伯父,毕竟是我俩血脉相承的根,不见与不问,并不说明都已舍弃和忘却。我们懂事的时候,偶尔有县城捎来的口信,伯父打听我们过得如何?那些年来自亲情的关爱也就如此,对于我们,可能谈不上难过,可是对于母亲的内心,是一种愤懑与伤痛,艰苦的生活与孤苦的内心,没人理解。
我们不知道妈妈是怀着怎样心情打发我们去伯父家的。那个冬天雪很大,很冷。我像出笼的鸟,张望着窗外的风景。透过那拳头大小的透明的玻璃窗,一闪而过的,是一排排挺直的,没有生命特征的,干裂而枯瘦的杨树。偶尔有一群麻雀在树木间嬉闹跳窜,就像在家里后院觅食的麻雀一样,欢欢喜喜中有着一份生的艰难。透过这一丛树木,就是低矮破旧的村庄,被一层皑皑的白雪覆盖着,那寥寥的炊烟,稀疏的行人,很能够证明也足以证明,在这寒冷的冬天,如果没有要紧的事,乡亲是很少出门的。火车以它一贯的磅礴的气势驶出了小镇,接下来是一片荒芜的寂寥的雪白的田野,我不知道距离那个无数次想象中的高楼林立的县城还有多远?还有那个陌生的又充满期待的伯父的家,能否找到?能否有一份亲情的温暖从此开始蔓延?我茫茫然地静静地坐着,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姐姐。姐姐仍是那种一贯的安静。
随着缓缓的人流下了火车。没有太多的惊奇,和我无数中想象的样子相差无几,雪是一样的白,只有临街,才是错落有致的高楼,只是琳琅满目的店铺多了一些,人比较稠密一些,我们行至其中,对这些景致走马观花一样。那是个午后,我被姐领着,左转右转,来到一片红砖泥瓦的家属房前,姐说,这是政府家属房,大伯家就在这一片住。看得出,尽管是那种很古朴的连脊房,但整洁干净,家家的院落规矩得很。
循着妈给的地址,我俩忐忑地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房门,屋子很狭小,一个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。这个小姑娘像极了照片上的大伯。我们六目相对,竟都没有找到相当的话,然后我问:“认得我们吗?”小姑娘有点害羞似的点点头并说:“我知道,是镇上的大姐,二姐。”一切顺理成章,我们由陌生到熟悉,由拘谨到放松的说笑,亲情和友谊,在慢慢地走进我们的内心。
伯父有些老了,伯母我们也是*一次相见。没有过多的嘘寒问暖,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热情,平常淡漠,他们之间交谈着工作上的事,我们只是和小妹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,那一天,竟那么强烈地觉得,没有语言的沟通,是那么的寂寞。
伯父没问我们过得好不好,也没有问学习如何,只是做了几道在我们看来很奢侈的菜。可能从我们简朴的衣着上,从还算还没有露出脚趾的棉布鞋上,看出了我们生活的窘迫。
夜深了,逐渐有匀称的呼吸声,弥漫在那个小屋子里。我瞪着一双眼睛,实在难以入睡,这么多年没离开过家,又是在阔别十年的伯父家里,有种莫名的想念和惆怅。不敢翻来覆去地转身,多亏是黑夜,看不到我怅惘的情绪。在沉沉的夜里,我听到了低低的声音:“是你让她俩来的吗?”显然是伯母的声音。“不是我让来的”“那他们怎么能找到?”“听老乡说的呗”“我可和你说,咱家老二也要上高中了,家里可没闲钱和地方。”“行了,行了,知道了。”大伯显得有点不耐烦了。谈话没有再继续。原来,我们话语的疏淡,并不是时间造成的隔阂,而是我俩竟让人如此的害怕。我恍然大悟,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很闷的感觉。
临近年关,这个家属区里异常热闹,一辆大车在挨家分水果,这是县委机关对职工的福利待遇。伯父家也分了几箩筐苹果,橘子,鸭梨,很喜庆热闹的气氛。我们决定要走了,伯母给我们捡了一些看起来不太好看的水果让我拿着,姐没让我接,她说;“过年的时候妈妈会买的。”我看到姐姐严肃的表情,没接。说实话,我也没想接。
腊月的天气,透骨的冷。姐拉着我,不紧不慢地走着。姐说,“还有两块两毛钱,咱就买几斤冻梨吧。”然后又美滋滋地掏出一把零钱,大概有十元左右。“这是一分一毛攒下的零用钱,到了县城,可要派上用场了。”姐诡秘地对我说。我真是羡慕得眼睛发蓝,只好尾随其后。姐说:“我用这钱买个饭盒和饭勺,下学期上高中的时候,就不用咱妈买了。”我俩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逗留着、挑选着。
......
在寒冷的冬天,也有阳光温润的时候,我和姐姐拉着手,她一手拎着饭盒叮当地响着,我一手拎着冻梨快乐地笑着,冬天的阳光,照在我们单薄的身上,居然很暖和,幸福竟是这样简单。我俩高高兴兴地向车站走去。当然,我们能找到回家的路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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