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荷塘】钓泥鳅（散文）

儿时在家乡每逢早春至插秧，小伙伴们总要聚在一起钓泥鳅。一人一个竹篮，盛有几十根钓棒，也同时盛满希望。

兵马未到粮草先行，钓泥鳅也是一样，必须事先做好准备工作。

很不好弄的要算是钓线，那时经济困难，每一小段都要珍惜，我们只有从妈妈的针线盒里翻找“洋棉线”（就是缝衣线），倘若不够，就拿鞋底线取代，只是代价太大了些，那也管不到许多，反正瞒着大人，等他们发现，黄花菜早已凉了。其次就是钓卡，我们使用灯笼框上的篾丝。方便得很，灯笼犹如现在的手电筒，从前家家都有，没有坏旧的，我们就“要铁打碎锅”，偷偷地把新灯笼踹破，将篾丝拆下来，一厘米多长一截，剪成两头尖，把线的一端打个活扣往上一套，越拽越紧。第三便是栓线的棍棒了，这是很好解决的问题，到河边柳树上去砍，要多少有多少。也有讲究的，他们用伞骨，雨伞用坏了，把油纸撕下来，那一根根的篾条就是很好的钓棒，插入泥中不费劲，轻便而有弹性，又很漂亮，正是这个原因，许多新伞也就难免遭殃。

剩下的就是挖蚯蚓了，通常是在阴沟边有湿气的地方，蚯蚓多且肥，墙脚淤潮气，胖蚯蚓也多。不过，挖墙脚可得当心，有时候被大人撵得像小鸟似的乱飞，大人气白了脸，我们咯咯咯地对着他嬉皮笑脸，他虽然追不到我们，但我们就怕他向家人告状。

万事齐备了，每逢下午放学，也就是黄昏的时候，我们就从灶膛里抓一把青灰，随便找一块空地坐下，大家凑在一起穿卡子，就是将蚯蚓通体抹上青灰，从一头把灯笼丝做的卡子穿到蚯蚓的腹腔。这样作有两个好处，其一蚯蚓沾灰则不滑，易于操作；其二是蚯蚓浓烈的气味保留在灰上更能诱捕猎物。准备停当，我们就到前面冲（村前的冲田）或者后面冲（村后的冲田），在田埂上每隔一二丈一个人，一字排开，高挽裤脚，赤足下水插卡，一直往前走，丈把远插一根。尽管有点冷，但是一想到那长着小胡须的黄龙龙小泥鳅，心里就不打一处发热。

“春眠不觉晓”，但我们是不能睡懒觉的，天不亮就要起床收泥鳅钓。一般来讲，踏空极少，基本上都是丰收，听着泥鳅在篮子里“叽叽”的叫，常常会引得我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起不着调门的山歌，是不是远古先人抬木头“哼唷，哼唷”的那般情感，我就不得而知了。有时候钓到黄鳝，那自然高兴，但偶尔也钓到水蛇，吓得我们忙不迭地甩掉钓卡，没命奔逃。只要有一个人跑，大家都跟着跑，像一群受惊的动物似的莫名其妙。差不多太阳快出山的时候，我们也完工了，回家草草扒几口早饭，就背起书包上学。

有人专门撰文论述泥鳅的好处，说泥鳅是动物人参，我只知道泥鳅好吃。家乡人有时候红烧，有时候用以炖豆腐，很富有盛名的是“泥鳅煮挂面”，大家都说：到嘴到肚，麻线拴不住。只要有原料，连我都会作，先是将洗净的泥鳅放入油锅中炸至金黄色，兑冷水大火烧开后，文火熬到乳白色，把挂面下进去慢慢煮透，放入调料，很好还能加点荤油，盖锅稍息片刻，再打开锅盖，连洞里的老鼠都要流口水。如果东坡先生能吃到“泥鳅煮挂面”，我敢说他又要不辞长作“江淮人”了！

半个多世纪过去了，我回乡想重温旧趣，村里人乜斜着我，像是遇到了外星人。

改革开放三十年来，我国面貌日新月异，农民的思想理念变了，耕作模式也与往昔不尽相同，高效的化肥顶替了农家肥料，农药不断更新，杀虫效果越来越好，增产增收使人们乐开了怀。与其同时，那些从前比比皆是的小鱼小虾、泥鳅黄鳝、水蛇泥蛇，也随之几乎断子绝孙，钓泥鳅随着历史已经成为尘封的过去，照此下去，我担心要不到多久，连春天听到蛙鼓也将成为新闻！

后备条件不足，一味追求急功近利的进取，给人类带来得不偿失的教训实在是太多太多。地球快将积重难负，我们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越来越糟糕，生态失之平衡，物种不断灭失，疾病愈来愈多，愈来愈怪，发达的现代医学气喘吁吁的落在后面总是追赶不上去来，人类自己的命运已经好不到哪里去了。

改变现状，净化环境，已成时不我待的定势，这当然要靠*，但也同样有赖于我们每个人自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