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吉祥】清明忆外公（散文）

外公在我毕业的那年夏天去世，已经十八年了。

那时，我很不懂事，竟因为不太重要的事，没有回去参加外公的葬礼，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。待我事后回去时，三舅把我带到外公的坟前，跪下对他说：“爷呀，您的外孙女大艳子回来看你了！”我跪在坟前，泣不成声。

外公是因为得了食道癌去世的，外公家不靠近河边，吃的是小池塘里的水，不是活水。那时，农村还没有自来水。外婆十年后，也是得了胃癌去世的。

记得有次去看望外公，看到他正在吃小泥鳅。那时，他不能进食已有不少时日。小泥鳅大概有五六公分长，筷子般粗细，外公是要把它们活吞下去的。这大概是民间的偏方，利用活泥鳅往下钻泥的天性，让它们去钻外公被癌细胞堵塞的食道。他仰着头，把活泥鳅吞进去，然后保持那个姿势，很久不动。我看他吃了一条后，脸色苍白，他还一连吃了几条。我看得出来，他一定是极其痛苦的。这个偏方，不管是对于泥鳅，还是对于外公，都是非常残忍的。

外公生病期间，我临近毕业，正是找工作的时候。他经常担心我一个女孩子，在外没有任何关系，无依无靠的，找不到好工作。于是，他叮嘱我说：“大艳子，苏北的经济不如苏南发达，你想留在苏南，外公没有意见。但你一定要肯吃苦，刚开始找工作不要挑三拣四，认认真真、踏踏实实工作，这样才能在苏南站稳脚跟哪！”

外公是农村干部，是党员，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。他年轻时常到十里八乡去开会，很少在家，顾不上外婆和子女们。我曾在他们的老屋里看到很多外公的奖状，外公常被评为先进干部、先进党员。

外公对子女要求严格，严肃、不苟言笑是子女对他的印象。不过，在我心中，外公是个理性、有定力的人。因外婆是射阳人，外公年轻时常到射阳去走亲戚。射阳人特别能喝酒，外公的酒量根本比不过他们，所以外公从不在射阳喝酒，无任亲戚们怎么劝酒。外公生病以后，不能再喝酒。97年那个春节，父亲心里很难过，想起以前翁婿对酌的快乐，默默地流下了泪水。

92年，我考上上冈中学时，父亲因为家庭拮据，一直在犹豫，要不要让我去读。外公知道后，对父亲说：“你现在不让她去读，以后等你有能力时，老二、老三也未必能考得上啊！”这些，是后来父亲告诉我的，正是外公的这些话，才让父亲下定决心，供我去上冈中学读高中。

小时候，我跟外公是不亲的，记忆中，他从未抱过我。一直以为，他并不关心我这个外孙女。没想到，外公只是不擅于表达而已。其实，他是很以我为荣的，生病时还在想着我的工作问题。我是他的孙辈中*一个考上重点高中，后又考上大专的，也算带了个好头，后来，两个妹妹都上了大专，表弟表妹们中有六个相继考上了大学。

晚年，他迷上了养花。我特别喜欢外公养的菊花，他养的菊花，色彩或淡雅或艳丽，形态都很优美。有的花瓣层层叠叠、挨挨挤挤，似重楼，有的花瓣稀疏卷曲，细如丝线。看了外公养的菊花，我才知道除了常见的白菊，菊花竟还有这么多美丽的品种。那时的农村，这些品种是很难见到的。

外公还精心照料了一丛牡丹，他去世后不久，那丛牡丹也香消玉殒了。可能是有眼疾的外婆照顾不周，也许，牡丹是有灵性的花，随外公而去了。

也许是受了外公的影响，父母也爱养花。如今，老家养的牡丹、紫薇、月季、菊花等，甚至还有一些果树，枣树，无花果树，都是当年从外公家移栽过来的。真是前人栽树，后人乘凉。如今，我们能欣赏到这些美丽的花儿，吃到这些香甜的果实，都是得益于外公当年的辛勤劳动啊！

前些年，我常梦到外公外婆生活过的地方，一直想过去看看。有一年春节，我去看望几位舅舅时，那两间小屋近在眼前，我只敢凝望着那两间小屋，却不敢走到近前，生怕惊扰了天国的外公和外婆，也怕在春节那个喜庆的节日里触景伤情，不能自已，更怕惹得母亲伤心。

外婆在世时，那个地方还是我快乐的源泉。家前屋后，不但有花草，还有果树。堂屋前有几棵梨树，结出的青皮梨不但香甜，而且鲜嫩多汁，小屋后有葡萄、枣树、无花果，葡萄还有几个品种，有的早熟、有的晚熟。每年这些果实成熟的时候，勤劳的外公外婆除了卖，都会给我们留着不少，等我们过去吃，或是等父母过去带回家给我们吃。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享受着这些香甜的果实。

如今，这地方已成为我心中一个神圣不可触摸的地方。外公外婆，虽然这些年都未能到坟头为你们扫墓，但我没有忘记你们，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。清明时节，谨以此文表达我对你们的无限哀思。除了深切的怀念，更要努力好好地生活，造福后代，把你们的精神传承下去。